县城里的公务员：机关攒人脉底层攒阅历

2016-03-01 19:03:18 来源：华夏经济网作者：分享：

“县集而郡，郡集而全国。郡县治，全国无不治。”这是历史学家司马迁在《史记》中对底层政权首要性的经典论说。咱们选取了中部一个县城，以3个公务员的平常日子作为切入点，感触当下底层干部的日子和迷惑

本刊记者|徐丽宪

修改|张欢

插图|Nath

在国家规则的加薪酬大限之日，吴敏行的薪酬总算加到位。他坐在椅子上，垂头掰着手指核算。几秒钟后，他猛地连拍三下桌子，吵吵道：“加到手的还不到一百块钱。”

扣减养老保险，作业年金缴费后，在这次全国底层公务员收入调整中，他涨了92元薪酬。离全国“均匀每人加300元”的水平还有点距离。

他是中部省份吴县（化名）机关的一名科级干部。吴县有近50万人员，矿藏资本丰富，在进入县城的大街两头，最常见的一句标语是“打造工业产值一百亿”。吴敏行觉得这次薪酬加得有点少。在同学聚会时，他不断诉苦，“加这么点，一张红头都不行，无非多给孩子买几片尿片。”

这次同学聚会的餐厅背山面湖，离县城二十公里摆布。两年前，这家餐厅开业，它替代了县城里规划宏大的酒店，成了“高端”人士喜爱聚餐的本地之一。他们喜爱的并不只仅山清水秀，还有是隐秘空气。这儿根本只设包间，而花费水平并不比县城的大酒店低——通常人均一百元，假如想吃点野味，人均花费最少翻3倍。餐厅表面装修看起来极端俭朴，与餐费极不相符。在这一带，相似这么的餐厅有6家。

吴敏行的慨叹致使另一名公务员同学余立的共识。余立也是一名科级干部，半年前，刚刚从县机关调到一个城镇做领导。“我就比你多了10块钱。”吴敏行还没说完，余立就接过话，“能够多买一片（尿片）。”

就在他们诉苦之时，一名在县城银行（国有四大行之一）上班的同学，则在一个以美食著称的城市旅行，还在兄弟圈里不断地晒着各种相片。

吴敏行神往这么的日子，在餐桌上计划着也来这么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但坐在一旁的老婆提示他，银行卡上的余额缺乏6位数的时分，他低下头，持续静静就餐。

大学生村官的志向

1986年，吴敏行出生在吴县一个相对偏僻的村庄。他对公务员的开端形象来自读中学时的回忆，那时，他每个星期都要往复于校园和家，乡政府大楼就在必经之路边上。每次走过，见到大楼里边的人走出来，外面的人总会给他们答应、发烟、问好。

他觉得这应该是一份体面的作业。在他的家园，大都人的抱负即是走出横在县城与村落之间的近一千米高的大山。“那时分，大人对孩子有没有长进的界说，即是看能不能到山那儿找份作业。”

从省内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吴敏行报名参与了国家公务员考试，成果落选。他只得挑选曲线救国——到吴县的近邻县做了一名大学生村官。这是十七大今后中心推出的一项方针，意在培育一批新村庄建造人才。这项方针清晰规则只要做满3年大学生村官，在考试成绩一样的状况下能够优先选取为公务员。

在第七届全国大学生村官论坛上发布的《2013年我国大学生村官展开陈述》指出，到2012年末，全国有6.7万名大学生村官进入村两委班子。

尽管走出了那座大山，但从村庄又回到村庄，吴敏行多少有些丢失。临行前，他的女兄弟鼓舞他，结壮作业，等毕业了就过去陪他。

尽管吴敏行此刻还不算真实的官员，但在与农人触摸的过程中，总能感触到他们对官员的某种心情冲突。底层作业欠好做，这是乡领导总在他面前想念的一句话。

他的一项平常作业是帮助镇政府做好辖区乡民采购村庄协作医疗。2002年10月，国家清晰提出各级政府要活跃引导农人树立以大病统筹为主的新型村庄协作医疗准则，以农人自愿参与为条件。尽管其时每个户口只需缴费20块钱，但简直没人情愿参保。在本地人的认识里，身体没痛没痒交这个钱不划算。“常常是在村里口干舌燥说半响，也说不动一个人买，他们总以为咱们即是去骗钱的。”吴敏行说，可一旦真有大病，他们又回过头来找镇政府或许吴敏行，责怪他最初没有跟他们把方针说清楚。

在吴敏行看来，乡民们的权利认识觉醒了，但职责认识还彻底没有。后者跟不上前者是底层作业欠好做的首要原因。

此刻的余立现已过国家公务员考试，进入吴县某城镇做了一名通常科员。吴敏行跟在大城市打工的同学聊地利，同学总劝他到外面闯闯。他的大学专业是管帐，到一线大城市找个万元月薪的作业并不难，但如今，就算是这次加过薪酬今后，他的月薪也不过近2900元。

做村官时，吴敏行一个月的薪酬2700元摆布，这仅够在北京二环内租一间十平米摆布的房间。他找作业并不是冲着高薪酬，更多是想取得一种社会认同感。“我总觉得在外面有一种飘流感，读书的时分就很激烈。对我来说，安稳是最首要的，相对来讲，公务员即是最佳的作业。”吴敏行说，除了安稳以外，还能够疾速取得社会尊敬。这种诱惑力，是大城市里的高薪酬给不了的。

关于村庄底层作业欠好做，王信或许更有发言权。吴敏行3岁时，王信就进入公务员体系。90年代初，乡一级政府作业十分艰难。有时分，几个月发不出薪酬也是常有的事，尽管每个月只要90块钱。“那时分的人真单纯，发不出薪酬也没人诉苦。”王信说，但政府的权利真大。那时分，权利和法令认识遍及很单薄。乡政府的作业费用根正本自农业税和各种种类的罚款，他分担的有些一年要交20万元的罚款，“整个人的压力好大，那时分的人真是不懂法，去到谁家要是不开门，一脚就踹进去了。”

在那个年代，王信他们下乡做作业，总要摆出和人干架的情势。“那是干群联系最严重的时分”，特别是抓计划生育，太简单得罪人了。

偶然跟大城市的同学谈天，吴敏行也有辞去职务外出的计划，但回头找余立聊地利，他又觉得在体系内坚持有期望。他们深信，国家发起干部年轻化，他们必定有时机获得提升。像吴敏行这么一群80后进入公务员体系，对程序和法令标准是很认同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职责，咱们的使命或许即是把遭到的现代常识教学带入这个体系。”吴敏行说。

机关攒人脉，底层攒阅历

简直是一起，余立调到机关，吴敏行如愿考到吴县一个城镇。此刻，吴的女兄弟也成为了老婆，随他一起到吴县。经过考试，她成了一名有作业编制的国家作业人员。公务员属行政编，作业编在福利和提升方面比行政编要“吃亏”一些。有些区域规则，作业编的作业人员不得担任县级有些一把手。

吴敏行工龄有7年，老婆比他少了一年，可他们的薪酬加起来还不到6000元。而他们日子的县城房产均价现已打破4000元。前年，他和老婆咬咬牙凑了十几万的首付，在县城买了一套100平米摆布的房子。作业7年，他的薪酬简直没变，但县城的房价已由最初的1200元涨到了如今的报价。“最少让我每个月的工资能买得起一平米的房子，这么才合理。”吴敏行说。

公车变革的脚步还没有到县城这个层面。在拿不到车补的状况下，他出行仍然得靠刚到吴县作业时花两千块钱买的黑色电瓶车。电瓶车是县城大都通常公务员出行的首要交通工具。

在一个县城，最佳的单位根本是条管有些（条管即笔直处理，单位的人事、财政、事务等各方面由其上级有些担任，不由本地政府处理。比方，疆土、工商、烟草）。这些单位通常不举办招聘考试，一旦有作业时机，也会成为照料内部职工的一项隐性福利——让他们的后代优先进入。

“（条管有些）往常的薪酬一个月都比咱们高出近一千块钱。”吴敏行说。他老婆从前想进这些单位，可碍于没有联系，终究去了另一个城镇。

条管单位里除了疆土和工商跟本地有些触摸多一些，其他的相对对比关闭。比方，烟草局建了两个十分好的网球场，但从来不对外开放，哪怕是政府机关的人想过去打球，他们相同不放行。这种关闭，总让这些条管单位在县城里显得奥秘。“这些单位在一个县城，好像是一个独立的体系存在。”

吴敏做法了去打网球，问了好几个兄弟跟烟草局有没有联系。“假如有联系就能够去打，找不到联系，门口的保安连跟你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种组织，通常是一些领导组织亲属作业的首选——待遇好，并且不会致使他人的留意。比方，前几年，某条管单位进了名新人，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时任市长的亲属。有领导担任某条管单位一把手后，没多久，他的小妹以及外甥女就全调进了该单位。

在县城，联系是日子的根底。哪怕是一件经过正常程序就能够处理的作业，我们通常也会找找熟人，走一下联系。

有一次，王信的一个兄弟带了两条烟到他单位，期望帮助批阅建住宅。王信一看，这位兄弟的条件契合建房的方针，便让把他带烟回去，依照正常程序申报。

“正常办的作业，就不正常办，非得找个熟人过来。”王信也想搞了解其间原因，便问兄弟。兄弟通知他，就怕正常走不了，找熟人就图放心。

王信了解个中玄机后，便在他主政的城镇宣告了一项办法，但凡契合方针能够办的作业，有必要在规则的作业日内结束，不然，就要追究职责。

调到机关后，余立给一位县领导当秘书，不久就提了副科。吴敏行在乡里给党委书记做秘书。尽管都是领导的秘书，但在城镇提升的时机显着少许多。“假如提副科，就到了党委委员一级，一个城镇近一百名干部，排资论辈也轮不到自个。”吴敏行说，“就算提了副科，假如长时间呆在城镇，简直不可能有再进一步的时机。”

在城镇作业一段时间后，“到机关去”成了吴敏行最大的愿望。获悉有时机能够进入机关后，吴敏行很焦虑，生怕失掉。在跟兄弟聊地利，他时不时流露出这种忧虑。

后来他如愿调入机关，尽管待遇上并无改动，但进入了权利的中枢。他显着感触到身边人对他客气了。有一次，在路上漫步，从前作业的城镇的领导开着车俄然停在面前，大声跟他打招呼。在没有来机关之前，我们在路上就算碰头，领导也大都当作没看见。

进入县委机关，不只能触摸到县里各个层级的领导，还能和各个城镇领导打交道，这种人脉，不管是作业仍是日子，都是需求的。进入机关后，由于常常给领导写材料，周末根本上没歇息，但他以为用歇息时间换前进也是值得的。而在城镇时，双休根本在家度过。吴敏跋涉入县委机关后不久，也提了副科。“做什么事都得有代价。”

这也意味着，吴敏跋涉入了县城权利金字塔的顶端。不过，也不是每一名科级干部都有本质权利。科级干有些实职和虚职，区别在于权利资本。实职根本上是有些或局一把手，虚职则仅仅享用同等待遇。因而，当实职的科级干部躲进某个小饭馆就餐时，吴敏行就呆在机关食堂里吃免费午饭——这也算是机关里的一项福利。

到机关后，吴敏行不像在大学时那样，去寻求时尚元素，而是尽量穿戴朴素，让领导觉得很慎重。他上班着装首要以灰色彩为主，但为了区别于老一辈，他又不把自个弄得很老成，会特意配一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灰色彩的衣服是为了显得慎重，运动鞋则展示年轻人的生机。

关于县城里的大都公务员来讲，机关仅仅提升的一个跳板。吴敏跋涉入机关时，余立思考的则是到乡下去。“机关攒人脉，底层攒阅历。”这是许多县城官员提升的必要条件之一。

在县领导身边作业，有一个诀窍也是我们心知肚明的——必定要让领导认可你的才能，但也必定不能让领导觉得你的作业无人可替。“假如想要有更大空间的提升，底层领导阅历很首要。机关呆太久了，就会失掉年纪优势。”余立说，之所以不让领导觉得作业无人可替，是由于能够在恰当的时分提出到其他岗位历练。

八项规则今后

2012年12月4日，中共中心政治局在北京召开会议，审议经过了改善作业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八项规则。

八项规则出台后县城小型私家饭馆流行，饭馆的老板不少是官员的亲属或兄弟。这种饭馆通常坐落在住宅小区内，不挂牌，根本只做熟人生意，由于隐秘性，遭到一些官员喜爱。尽管没有之前大酒店里的局面，但他们以为最少能够躲开许多耳目。这种饭馆的花费水平最少在人均一百以上。

八项规则今后，有些有些在单位疑问上犯了形式主义过错，这也让吴敏行这么的底层公务员讨厌。比方，某单位一把手把正本面积超支的单位腾出，跟某科室的单位对调。正本这个科室也才两名作业人员，为了显得不那么空荡荡，他们又增加了两套桌椅。

跟他们有直接联系的是福利。吴敏行说，十八大之前，除了三节（端午、中秋、新年）能够发几百块钱的费用外，年末还可拿到六千块钱摆布的年终奖，但如今这些都没有了。

本年年初，吴敏行的孩子一周岁，依照本地传统习俗，家里人准备办周岁宴。可本年假如想办，他和老婆得一起向县纪委提交申请陈述，有必要写明喜宴的规划。事后，还得再写一份陈述，阐明收受礼金数额。纪委则随时能够来查所报状况的真实性。“正本即是请亲属兄弟热烈一下，后来想想还得写陈述，就觉得堵心，算了不办了，以免惹麻烦。”吴敏行说。

福利没了，致使一些人的作业活跃性也没有了。“好一点的城镇，一年的收入能够少近两万摆布，这还不包括灰色收入。”这笔钱通常占到正常薪酬的一半。有些年龄大或许已无前进空间的公务员，他们就多少会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消沉应对作业。“觉得没什么优点，就不干了，而这些人当官的意图即是为了这个。”从前，本地某村以修水井的名义报了项目到县水利局，专款一万块钱拨到城镇后，被县、乡、村三级几个担任此事的干部平分。十八大之前，这是一些干部灰色收入的来历之一。

治懒官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比方，该县城的一名房管局副局长由于不作为而被纪委通报批评。过后，相同的作业再反映到该局时，他们相同不理睬。

“有些不合理是经济失衡致使的，有些是不一样的习俗致使的。”在底层作业多年的王信以为，假如答应方针在执行时存在必定区别，可能会非常好。八项规则之前，只要知道辖区里的红白喜事，王信都会尽量去参与，随个份子钱。“首要是要让我们觉得有体面，今后作业展开就对比简单。如今不敢了，弄欠好就违反规则了。”

这些年，村庄底层管理屡有疑问呈现，但在底层干部看来，正本也没有外界幻想的那么艰难，村庄许多事是心情性的疑问。有时分，访民的做法仅仅心情上的发泄，经过这种方法得到社会的一些认可和尊敬。王信的辖区有一位访民，由于房子拆迁，三天两头往北京上访，他主政此地后，过节总打电话问好一下，平常也有意无意交流，几个月今后，他发现那个访民开端企图了解政府思想。

王信把乡一级干部比方成“执政者最终一公里的村庄医师”——修正各种干群敌对。“正本他们内心深处跟政府是没有敌对面的，这个时分，你让他们感触到一种兄弟的温暖，疑问尽管短时间内得不到处理，但人与人的豪情加深了，他们自然会反思自个的诉求究竟合不合理。”

“县集而郡，郡集而全国。郡县治，全国无不治。”这是历史学家司马迁在《史记》中对底层政权首要性的经典论说。吴敏行、余立和王信年纪和岗位不一样，却都是当下我国执政者理念的详细执行者。如今，他们多多少少面临着相同的迷惑。“仅仅感触钱不行，其他感触没有，向上的路径也不是靠尽力做好作业就必定能够的，这些仍然没有改动。”

（应采访者请求，吴敏行、余立和王信为化名）